20.第 20 章_女公子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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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.第 20 章

  徐朔一张脸越来越僵,开始还抱着胳膊,居高临下看她;后来也立不住了,跟她面对面一坐,气急败坏地叫:“你胡说!血口喷人!怎么会……”

  夏偃已经快气得不成人形,脖颈两侧挣出青筋。若不是粗绳索绑着,他已经一跃而起,化身白狐,去行刺徐侯一百遍了。

  他用他在民间积累的、最粗俗的言语,把徐侯祖宗十八代问候了个遍,直追溯到尧舜才住口。但凡徐朔开口质疑,他劈头盖脸就吼:“闭嘴!老畜生小畜生一家人,这儿轮不到你说话!”

  徐朔的粗话词汇远没他丰富,又震惊理亏,只好听话闭嘴。

  “可、可我君父……”

  赤华脸蛋发烧。当着两个男人说这种不堪事,不是贵族淑女所为。

  但她早就不把自己当什么贵族淑女了。从她决定拿自己的身体跟徐国做交易的那一刻,她已经没资格说“要脸”两个字。

  她只是平平静静地提醒徐朔:“成婚之前,我从未见过徐侯。方才我描述的那些,可有半点不准确?”

  徐朔颓然摇头,偷偷观察她肌肤上的伤痕淤青。

  徐侯的相貌,她记得分毫不差。徐侯的口吻和神态,她也描摹得八九不离十。她甚至知道徐侯胸前有刀伤——那是四年前灭偃国之役,徐侯逞强冒进,被某个敌军小兵轻轻划破的。徐侯将这道刀伤作为他“为国拼命”的纪念,也没用心护理,任其留疤,还曾在私密的场合,向他的后宫子女们炫耀过。

  赤华不语,伸手制止夏偃的谩骂,淡淡道:“妾口渴,能否讨点水喝?”

  徐朔想都没想,招手叫来婢女,让她们去倒醴酒。

  赤华谢了,慢慢将酒饮尽。

  她与徐朔交流不多,但她也早就看出来,公子朔虽然贵为徐侯之子,但绝不是众星捧月的那种。

  国君遇刺,太子尚在大夏,未能赶回;其余诸公子,此时都应该留守宫城,照顾保护君父——不光是为了彰显孝道。万一徐侯有个三长两短,能守在他身边聆听遗言的,都是天选之子,必定在下一届朝堂里如虎添翼。

  只有公子朔一个人,被派出来带兵追捕刺客。捉到又如何?费力不讨好。

  他已加冠,年纪已过二十,却无封地,只有柘林里一座小小别院,格局虽然雅致,却没什么豪奢排场。可见他的薪俸日用并不太宽裕。

  他的官职是带兵司徒——这个职位,一般不会由王孙公子担任。

  初次见面,他自称司徒朔,压根没提自己的公子身份,可见其性格,或多或少带着点叛逆。

  他惯用鼻孔看人,感情用事,桀骜不驯。跟荆旷看不对眼,就连敷衍都懒得敷衍。

  赤华也是在深宫中成长起来的。她推测,这样的人,在诸公子中大约多受排挤,和徐侯的父子之情也不会太深。

  他岂能不知道他君父是什么货色?但以他的性格,他肯对徐侯曲意逢迎,愚孝承欢,对于徐侯的下流行径表示无条件拥护吗?

  倘若今日是落在太子景龙手里,或是任何一个徐侯的忠诚走狗手中,赤华也只能哀叹几句人生如梦;但面对徐朔,她觉得,可以一博。

  她再抬手,让夏偃安静。

  果然,徐朔纠结了好一阵子,牙关小声挤出两个字:“无耻。”

  夏偃难得的跟他意见一致,马上跟腔:“禽兽!”

  徐朔横了他一眼,提气想说什么,却终究没出声。

  赤华问:“徐侯如何?可还活着?”

  徐朔点点头,“但是……”

  这个问题倒提醒了他。当他接到急报、匆匆进宫的时候,徐侯已被救回寝宫,一群太医手忙脚乱地围着。徐朔匆匆瞥了一眼,徐侯说不出话,半身不遂,脑门上一个大包。

  身上却没什么致命伤口。他当时还怀疑,“刺客”莫非是下毒行刺的。

  他默认徐侯的遇刺地点是在寝宫。徐侯身边的寺人却信誓旦旦地坚持说,刺客已经逃窜至象台——他这才带兵赶到象台,正好截住徒手登台的夏偃。

  徐朔有些失控地自嘲而笑。显然,从赤华来徐成婚,直到徐侯冒认新郎,这其中的种种肮脏谋划,都是瞒着他的。

  他终究不过是徐侯的一把刀罢了。需要的时候,拿出来砍几个人;不需要了,插回鞘里,两眼抹黑,什么多余的都不用知道。

  他清了清嗓子,慢慢站起来,袖子擦擦额角的汗。

  他挺直了胸膛,一丝不苟地朝赤华行礼:“昨日之事,十分抱歉。”

  赤华忙站起来还礼。婢女扶着,摇摇晃晃。

  徐朔抬头,神态由高贵转为傲慢,重新拿鼻孔看她,话锋一转,生硬道:“但是……”

  但是徐国已经因她而乱,一国哪能无主,他君父再禽兽,也是国君啊。

  赤华苦涩微笑:“我知道。阁下身为一国公子,自然要以国为重,不能以个人喜恶行事。但,你也……你也可以假装今日没看到我们,或是不慎让我们逃了,这点小小的过失,也……算不上叛国吧?”

  徐朔哼了一声,似乎是对她的花言巧语不感兴趣;然而他的举动诚实地反应出内心:他双手背后,悄悄抠自己指甲,抠完左边抠右边,不小心抠开一个倒刺,疼得嘴角一抽。

  赤华再瞥一眼夏偃。该说的都说了,眼下不过一赌。

  能怎么样。徐朔再开口时,不外乎“抓”,或者“放”。

  她甚至觉得,自己赢面不小。徐朔对她算不上亲近,但她心里隐约觉得,他俩像是一类人——冷漠、凉薄、不通人情,像块冻死人的冰。

  那么公子朔是否也和她一样,内心深处,燃着一团任性的火?

  徐朔终于说话了。

  出乎她意料,他说的既不是“抓”也不是“放”。他唤来婢女,低声说:“去通报夫人。我……有事请教。”

  然后他一甩手,大步流星走了,消失在草木芬芳的内院里。

  赤华和夏偃面面相觑。

  院子内外还围着重兵,两人却反而轻松起来,都有点想笑,又都笑不出来。

  对视片刻,赤华便扭过头去,看地上的蚂蚁。

  夏偃以为她嫌弃自己,磕磕绊绊地澄清:“我……我平时不那么骂人的……”

  赤华苦笑,摇摇头。他想哪去了。

  她看到夏偃被勒的紧紧的身体,叹口气,走上前去,用力帮他弄松几个绳结。

  逃是不可能的。但至少要让他不那么难受。

  夏偃脸上飚红,身体很诚实地没躲,只是痒得发了几下抖,汗毛偷偷竖起来。

  他觉得自己老不要脸,她的遭遇已是悲惨如斯,他却居然盼着她的手,在身体上多停留一小会儿。

  他深吸几口气,想安慰她。

  “那个,公子……”

  “没什么公子。叫我名字好了。”她随口说。

  夏偃咬唇,略过了称呼的部分,“我……对不起,我、我没想到……你受那么多苦……”

  悔恨席卷他全身。赤华以为他是任人欺侮的可怜小男孩,他自己呢?难道他自己也把自己当小孩了?

  生活早就教会了他,想要什么就得自己争取;群狼只会劫掠,命运只会弄人,只有自己的血和汗才靠得住。

  怎么到了赤华身上,这些教训他通通忘光——瞻前顾后,畏手畏脚,直至洗颈就戮,比十二岁时还不如呢?

  他明明就等在象台下面,明明可以把婚礼搅黄,明明可以早点救她走。他却纹丝没动,沉浸在自怨自艾的幻境中,任时光流逝,放手把她的安危交给居心叵测的人。

  他给自己下了个死令。这种事绝不能发生第二次。

  他有点气喘,顿了顿,又低声说:“不管徐朔要对你怎样,今日我不会让你被他捉去。一会儿他要是……”

  赤华倏忽抬头,正正地看他,眼中悲伤不解。

  “你……没瞧不起我?”

  夏偃错愕,“瞧不起你?”

  “……”

  她难为情,说不下去。她一个深闺中的贵族淑女,本该冰清玉洁循规蹈矩,做某个诸侯公子的贤内助,相夫教子完整一生;而她呢,先是试图以色侍人,自甘下贱,而后又经历了如此不堪之事,让她恨不得一睡不醒,再也回忆不起那些可怖的惊魂。

  有个小男孩曾经把她当“仙子”;现在看来,她觉得自己堕落千丈,只配做巫婆。

  夏偃还傻乎乎问:“……谁瞧不起?瞧不起谁?”

  赤华摇头笑笑,不再提这茬。等他懂事了就问不出这种话来了。

  徐朔冷着脸,大踏步走回来,后头跟着几个随从,身上黏着个咿咿呀呀的小女孩。

  夏偃的铁剑被徐兵收缴,徐朔要了回来,歪过头,轻声朝小女孩说了两句话。

  小女孩咯咯笑了,接过剑,双手捧着,朝赤华用力一丢。

  夏偃:“诶,危险……”

  赤华正目不转睛地端详那女孩,有些入神。夏偃不知自己有没有看错,总觉得她脸上还带着些难以言喻的疑惑。

  她突然看到有东西朝自己飞来,连忙闪躲。那剑在空中画符似的乱转数圈,支棱笔挺的落在她前方脚下。

  夏偃不懂,这些贵族公子之间,是不是有什么超出语言的交流方式。赤华只跟徐朔对视了片刻,突然双眉一紧,点点头,飞快地蹲下,拾起剑,拔出鞘,割断了夏偃身上的绳索。

  她低声命令:“快走!”

  夏偃醍醐灌顶,接剑还鞘,一手揽住赤华腰身,脚下踩风,席卷而逃。

  徐朔蹲身放下小女孩,一脸嫌弃的神色,袖口擦擦她嘴角的涎,又重新给她整理了一下乱蓬蓬的头发。女孩一边笑一边躲,头上掉出来一根簪子——这下洪水决堤,一头幼发都披了下来。徐朔皱皱眉,把那簪子藏匿于怀,怀里掏出根丝带,试了五六次,终于给女孩重新扎起一头鬼斧神工的歪髻。

  磨蹭好半天,他才站起来,揉揉大腿,四面看看,忽然恼怒,拉长一张脸。

  “愣着干什么?”他呵斥左右,“犯人都跑了,还不快追啊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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